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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真相外的真相

吸血鬼偵探夜行錄 樓蘭海 12618 2025-10-20 17:21

  

  戰栗感倏地湧現,而且比以往的更強烈,銀淩海的視線射往莎若雅處。

  “莎若雅,危險!”銀淩海不理會超越時限的後果,瞬間變回吸血鬼狀態。

  “呃?”

  時間彷似濃縮起來。

  銀淩海衝至莎若雅麵前,一把將其推開的瞬間,空氣中傳來一道短促,利器高速劃動的嘶嘶聲。半秒內,警探身體的血肉被撕裂,整個人因為衝力被橫拋往一旁。

  莎依娜保持雙目緊閉的樣子,緩緩而優雅的站直身子,右手猶自帶著銀淩海的血肉。

  “老妹,你在幹什麽?”莎若雅驚呼道,同時急忙上前扶起警探。

  銀淩海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雖然再次變成吸血鬼狀態,但此刻傷口卻完全沒有自我回複的跡象,稍早前愈合的傷口更再次裂開冒血。

  “不,莎若雅……”銀淩海搖搖欲墜,疲勞及暈眩感蔓延整個身體。他喘著氣,好一會才續道:“莎依娜才是真正的詛咒之狼!”

  “你在說什麽,老妹怎可能是……”

  “是的,”銀淩海苦笑起來,嘴中傳來陣陣腥、鹹以及苦味,道:“莎依娜剛才不是也如你般昏倒了嗎?以體質判斷,她回複知覺的時間怎可能比你快上這麽多?

  “再加上本雅明奇怪的說話及反應,以及在車道旁,與他對峙時……那時我在拖延時間,想不到他也是一樣,那時他應該是等莎依娜想好對策……嗯,莎依娜那時假裝昏迷,其實是為了弄清我知道多少……該死,我早應想到的。”

  “你到底在……胡說什麽?”即使看到銀淩海的傷口,莎若雅臉上仍是一副不能置信的表情。

  “如果說凶手對第一名被害者有某種怨恨的話,那麽莎依娜也有近似的動機,”銀淩海喘了口氣,道:“不過最重要的是,在黎斯理被殺後,莎依娜在醫院時說的那句話。”

  “哪句話?”

  “當時你受了傷,莎依娜對你說,你來了哥特市後,為了保護她,已經是第四次受傷了吧。”

  “那又怎樣,我的確是……”莎若雅倏地頓住,也察覺了不妥之處。

  “是的,要認真算的話,你受了四次傷:第一次是在酒店、第二次是在幽靈車站,第三次是在中央公園,第四次則是在演唱會場館外。

  “要說因為整件狼人事件而受傷,是四次;為了保護莎依娜而受傷,即不算車站那次,是三次。”

  探員靜靜的看著莎依娜,道:“不過重點是,車站那次的事,莎依娜肯定完全不知情。而中央公園那次,你不是說過騙莎依娜,自己當時隻是被人群推倒了嗎?故從莎依娜的角度而言,你因為保護她而受傷的次數是二。

  “就算她勉強把因叫你到露天音樂會,令你受傷一事也算作自己的責任,那也是三次,何以她很自然的說已經是第四次?”

  銀淩海登了頓,憶起二人進入地道前,莎若雅接到的電話,再想想自己對本雅明為何能把握二人到達車站時間的“技術問題”,不由苦笑起來。

  “你很聰明呢,警官先生。”輕笑聲忽地響起,莎依娜雙目倏地張開,身上的衣服瞬間化成碎片,少女的身體各處冒出毛發,肌肉骨骼也開始變形。

  但接下來莎依娜又如月圓月缺的循環般,再恢複**形。下一刻,其肌膚上浮現出一道一道條紋,條紋以身體正中為軸心,呈左右對稱。紋理本身似刺花又像中國狂草,彎彎曲曲,形狀各異。

  莎依娜長出獠牙的嘴中,冒出一道響徹雲霄的嗥叫。

  同一刻,城中所有犬隻如響應般,由家犬至流浪犬皆扯開咽喉對月嗥叫,犬隻大合奏的聲音此起彼落,連身在建築地盤中的銀淩海和莎若雅也清晰可聞。

  嗥叫聲由強漸弱,莎依娜身上的條紋則如螢火蟲般,規律的發出淡淡藍光,頭發則急促長至及脛處,在月光下規律的微微晃動,一如帝皇的披風。

  沐浴在月光下的詛咒之狼終於現出真身。

  因為接近完成階段,連形態也改變了嗎?銀淩海心忖,然後不由得輕歎一聲。

  “莎依娜……莎依娜……怎可能……”莎若雅臉上木無表情,內心卻如打翻五味架。

  一直疼惜的妹妹,自己不惜生命保護的人,竟是一切幕後的黑手,要消滅的敵人。大概臉上負責表達情感的肌肉覺得難度太高,索性罷工。

  莎依娜,又或是詛咒之狼沒理會二人,走到倒在地上的本雅明旁。左手拍拍對方的臉,右手的尖銳指甲則輕輕往手銬一劃,金屬立時“叮”的一聲斷開。

  對方緩緩睜開雙目,愣了一會才回過神來,這才弄清眼前的狀況。

  “莎依娜,很抱歉,計劃差點就成功了,都是我思慮不周……”

  “不要緊,你已盡了力,我知道。”

  “我……我……現在怎麽辦?”

  “放心吧,我會處理。”

  美麗的野獸說罷,右手(或是右爪?)緩緩伸向對方胸膛,然後那銳利的爪子平靜、甚至相當溫柔地撕開其衣服、皮膚、肌肉,強撐開肋骨,再輕輕的把心髒挖出體外。整個動作異常快速利落,銀淩海二人欲製止也來不及。

  “嗚……”本雅明猛地雙目大瞪,卻沒有慘叫,隻發出一聲悶哼,似乎純粹是質疑身上的痛楚。接下來他雙目焦點漸漸散喚,陷入恍惚狀態。

  莎依娜把嘴巴湊近對方耳旁,似是輕輕耳語著什麽。

  “嗯……”本雅明緩緩閉上雙目,回憶開始在腦海中高速閃過。

  黎斯理和嘉維斯合謀襲擊他們……黑暗中莎依娜的雙目突然亮起兩道黃芒……野獸的呼吸和撕咬……恐懼很快被解放的快感所取代……然後那四個老人及巨漢突然出現……莎依娜逃走……然後……是了是了,莎依娜不久後又回來,之後是詳細地計劃……小心地策劃……再一步步……

  嗯,接下來呢?

  接下來,可惡,都是那個小白臉,要不是他……要是我夠強……

  不要緊,我不是來救你嗎?

  對了,莎依娜來救我……是的,我想起來了……

  然後呢?你希望什麽?想要什麽?

  嗯,我要莎依娜待在我身旁,沒有人可以打擾我們,我也不用再受製於任何人,我想要什麽也可以……

  本雅明,你要的其實是一具洋娃娃而已。

  什麽?

  沒什麽,安心睡吧。

  詛咒之狼的聲音像是唱出安眠曲般,同時利落的把這個男人的心髒一把掐碎。

  “不!”銀淩海有心無力的高喊。

  本雅明喘息了幾下,因心碎而緩緩閉上眼睛。

  莎依娜把男人的屍體丟在地上,轉過頭來,用帶點沙啞的嗓子向銀淩海道:“警探先生,我需要稱讚你,竟然在最後關頭也讓你看穿一切。”銀淩海看了看身旁臉色鐵青,雙目無神,顯然精神仍處於混亂狀態的莎若雅,道:“你過獎了,莎依娜小姐,“連續於相同地方擺放陷阱”?你倒把這主題發揮得淋漓盡致。

  “從一開始認為黎斯理和嘉維斯共同扮演狼人,到原來你和本雅明也是“二人共同扮演同一凶手”,這用假凶手掩護自己的詭計……不,應該說,同一個詭計,你不單連續重複兩次,而是重複三次,老天,簡直荒唐!”

  銀淩海苦笑了一下,古怪地長篇大論起來,續道:“但就是因為太荒唐,所以令人意想不到。肯尼持槍搗亂會場的意外,令我開始時沒懷疑過本雅明和你。

  “在車站時,你打電話給莎若雅,好確定我們的位置,因為那時你們也在附近吧?還有露天音樂會時,你竟然大膽至殺了人後,跑來幫我……呃,照顧那受傷的警員,這樣就算我事後懷疑不在場的本雅明,也不會想到你身上。

  “而在演唱會時,本雅明聽了莎若雅的警告後,並非打電話給車上的司機,而是打給你。好讓你操縱黎斯理玩那套襲擊的把戲。由頭至尾,因為有他當共犯掩護你,你們二人巧妙操作時間差,令凶手這嫌疑一直與你絕緣。”

  莎依娜微笑不語。

  銀淩海硬是忍耐傷口傳來的痛楚,繼續??羝鵠矗??實潰骸罷餉此道矗?悄愕諶?吾髁裕?唬?恢幣嶽矗?詈蟮惱嬲?勘輟??際巧?粞牛坷鮮鄧擔?愫尾幌竦詼?渦行裝悖?伊硪桓鯰脅辛粞?檔娜慫懍耍渴且蛭?裁礎??潰?持種茨盥穡俊?

  莎依娜仍舊微笑,沒正麵回答銀淩海,隻道:“警探先生,你又來剛才那招拖延時間的把戲?拜托,你不嫌老套也為你的觀眾著想一下啊。”

  莎依娜再了笑一下,道:“現在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先辦正事……”

  當最後一個音節傳到二人耳中時,她赫然已無聲無息來到莎若雅麵前,手輕撫著少女的臉蛋。

  莎若雅此刻才從睡夢中醒了過來。“老妹?這是假的,對吧?一切都是假的?是不?”莎若雅呢喃著,有如溺水者緊抓手邊唯一的稻草。

  “不,警探先生說的都是真的。”

  “不可能,你……你說謊!”無數與妹妹的回憶有如河水泛濫般,失控地在莎若雅的腦海中浮現。

  “姐姐,你所認識的莎依娜,從頭至尾都是個角色,一個幻象。”

  “為……為什麽,老妹,為什麽?”

  “老天,你首先應該稱讚我的優秀演技啊。不過算了,姐姐,我說回正題吧,我需要你的幫忙。”

  “幫忙?”

  “是的,我需要你,你的血肉。”莎依娜邊說邊緩緩舉起右手。

  “莎依娜,別亂來!”一旁的銀淩海立時欲有所動作。

  “沒你的事!”詛咒之狼像是驅趕蒼蠅般手一揮,銀淩海整個人被巨力撞飛往一旁。

  “阿海!”

  “別理他,這是我們兩姐妹之間的事,姐姐,還差最後一步,隻要再吞吃你,這樣我就是完整的了。”說罷,詛咒之狼帶著尖銳的指甲的手伸向莎若雅。

  “不……不要……”一瞬間恐懼及原始的求生本能支配了莎若雅,令少女反射動作般揮拳擊向對方。

  “啪!”

  拳頭紮實的命中詛咒之狼的臉頰,野獸的動作頓住,呆望著眼前的少女。

  “你打我……”

  “莎依娜,對不起,我……”

  “姐姐,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對不起,你有受傷嗎?我……”

  “姐姐,這樣是很痛的啊!”詛咒之狼怒吼一聲,右手帶著銳利如刀的指甲,由上至下向莎若雅劈去。

  “砰!砰!砰!”槍聲連續響起,詛咒之狼的頭顱及前胸爆出幾朵血花,整個人往後倒去。

  “嗄……嗄……”莎若雅如缺氧者浮出水麵般,喘了喘氣。

  她瞧瞧倒在地上,要害血肉模糊的莎依娜,轉向因勉強開槍而手微微發抖的銀淩海,怒叱:“阿海,你怎麽可以向老妹開……”

  “因為她打算殺你啊,快點清醒過來,莎若雅!”銀淩海搖搖莎若雅的肩膀,想把少女體內屬於狼族戰士的部分喚醒。

  “我……但……”

  “吼呀……”一道低吼聲突然傳來,詛咒之狼緩緩站起。她一動也不動,隻以一雙忿恨的眼神瞪著銀淩海。

  被子彈拉扯撕裂得亂七八槽的頭部,及前胸的創口開始以驚人速度回複。

  莎依娜又待了一會,才緩緩道:“警探先生,你真是沒教養,人家在聊天時不要隨便來搭訕啊,特別是我們兩姐妹在交流感情的時候!”

  老天!就連擊中心髒和頭顱也沒事?她是沒有弱點的?

  “快走!莎若雅!看樣子莎依娜非殺死你不可!”銀淩海深吸口氣,當機立斷的道。

  “但……”

  “別來八點檔那些你不走我也不走之類的對白,”銀淩海強迫自己的手保持穩定,緊握著葛拉克17指著莎依娜,道:“你記得圖卷的內容吧?假如讓她成為完全的詛咒之狼,那就糟糕了,你先走,這兒由我擋著。”

  “我我……”

  “老天,看到你這個樣子,亞述先生和整個狼族都會哭的,狼族戰士!”

  “亞述師父……狼族戰士……”莎若雅閉上眼睛一會又睜開,雙目神采漸複。

  狼族戰士忽不答話,先左右觀察一會。再一足在前,另一足在後,身子微屈,急促的呼吸依循著某一節奏由急至緩,少女又忽地一掌向立在身旁,剛才在戰鬥中被撞歪了的鐵支架擊去。

  “啪”的傳來一聲鈍器撞擊聲,鐵支架仍是好端端的。

  同一時間,詛咒之狼甜甜一笑,慢慢步向二人。

  “莎若雅,聽我說,快……”

  在毫無先兆下,鐵支架開始如遇上地震般晃動著,振動更由柱身開始一直蔓延到其它地方,接下來“卡”的一聲,支架突然從歪曲處如木條般折斷,連鎖反應下,上方由工字鐵、木板組成的鷹架開始失去平衡,發出“咿咿呀呀”的慘叫聲。

  “吼!”詛咒之狼發現不妥,開始加速向二人衝來。

  “快走!”莎若雅一把扯著銀淩海,往出口處奔去。

  連串“嘁哩匡啷”的聲音響起,無數金屬、木料及岩石如雪崩似的,落往二人剛才所在之處。

  由巨響引起的耳鳴逐漸平複,因衝擊而飄揚的泥塵也落回地麵,由鋼鐵及混凝土組成的世界回複如古墓般的寧靜。

  銀淩海和莎若雅二人躲在某個未完工的房間處,四周隻用作打隔間而砌成的磚牆。銀白的月芒則從未裝上窗框的窗口處照進來,像是向詛咒之狼示意二人所在。

  “這樣是阻不了她多久的……她早晚會追上來……”銀淩海喘著氣道。

  二人慌不擇路下,發現走進死胡同中。而因和本雅明搏鬥致重傷的銀淩海,加上剛才莎依娜的一擊及一連串逃走的劇烈動作,令他出血情況更嚴重,渾身上下猶如血人,麵白如蛆蟲,連說話也異常吃力起來。

  莎若雅握緊拳頭,心下亂成一片,好一會才道:“或許我和她談談,她畢竟是我妹妹……”

  銀淩海一把抓住莎若雅的手,搖搖頭,道:“太危險了,你忘了她……嗄嗄……剛剛打算殺你嗎?而且我相信她……她說得很明確了,她對你唯一……嗄嗄……的興趣,就是你的血肉。”

  銀淩海喘了幾口氣,斷斷續續的道:“最重要的是我相信……詛咒之狼的詛咒就是其……體內的病毒……嗄、會跟隨其變化而變種,最糟的情況……是病毒毒性增強,突破了無法多次傳染的缺點……被她咬了的人會感染……再咬其它人……幾何級數增長……”

  “……”莎若雅默然,腦海中不由浮現出全市充斥著半人半獸怪物的景象。

  “姐姐,你們在哪兒啊?”遠處忽然響起莎依娜的聲音,“是要玩捉迷藏嗎?我要不要由一數至一百,好讓你們有多些時間調情了?”

  莎若雅一言不發,隻緊咬著下唇至出血,雙手則緊緊抓著銀淩海的左手,指節也因為太用力而泛白。

  銀淩海看著眼前痛苦的少女,輕聲道:“很對不起,莎若雅……我……是個蹙腳的偵探,總是……總是自以為看清……真真相,總是想做……嗄嗄……最正確的事,卻老是得出……最錯誤的結果……”

  探員又勉強地深呼吸數次,強壓下從咽喉上湧的鮮血,逼令自己因失血過多及痛楚而顫抖的手保持穩定,好一會才順利更換彈夾,接下來他又強以平靜的口吻道:“莎若雅,看到那個窗子了嗎?”

  “嗯。”

  “很好,建築中的大廈外都有施工的鷹架,由那兒爬出去,攀住外圍的支架,再往下爬到地麵,憑你的身手應該不成問題的,然後去找雯妮莎師父,她應該在市立醫院……不,我隱約感覺到她正趕來此處,你告訴她事情經過,她懂得應付。”

  “那你呢?”

  “因為某種我不明白的執念……呃,又或是情意結一類,莎依娜現在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你我……尤其是你身上。就如我剛才說過的,這時要是她改變主意,到市內其它地方狩獵就糟糕了,所以我要充分利用她這種心理,好絆住她。”

  “你到底想說什麽?”

  “要戰鬥,即使我沒受傷,和你加起來也並非其對手。要逃走,你帶著受傷的我根本逃不遠,而且有狼族血緣的是你不是我,所以由我吸引她的注意力,好拖延時間。你借機逃走,然後再和雯妮莎一起趕來對付她,這是最好的辦法。”

  銀淩海冷靜分析形勢,訂出最可行的計劃。

  “好吧,阿海,我明白了。”

  “很好,放心吧,身為吸血鬼的我對這些場麵經驗豐富。”銀淩海暗地拚命壓抑自己顫抖的身體,甚至笑了笑,盡力令自己看來胸有成竹。

  莎若雅點點頭,心中想起和銀淩海初次見麵時,自己說過的話。

  隻是犧牲一個人,以保存其它多數人的生命而已,情況就是如此簡單……生命一直都是這樣計算的,隻是大部分人不喜歡這個算法而已。

  是的,狼族和人類一樣,都是群體生物。她一直被教導,個人是為了群體而活,要是犧牲個人可以成全群體,就要毫不猶豫的去做。而現在,不過是犧牲一頭吸血鬼罷了。

  可是……可是……

  莎若雅一言不發,右手卻忽然移往警探的脖子底部、鎖骨的肱神經起端處,然後利落地以掌背劈去。

  “莎若雅,你……”神經密集區域受到猛烈衝擊,身體血液流動受阻,銀淩海瞬間失去意識,昏了過去。

  對不起,我終究還是個不成熟的戰士。

  莎若雅緩緩站起,看著臉前渾身是傷,瞎了一目的男子,道:“讓我來吧,事情既然由我們開始,就由我們來結束。”

  接下來,少女迎向遠處的黑暗,輕輕以近乎蚊蚋,彷佛自言自語的聲音道:“謝謝你,阿海。”

  莎若雅知道,這不是個理性選擇。無論作為狼族戰士又或妖魔獵人,她身上每個細胞,每個含有冷靜理智成分的細胞都告訴她,銀淩海的計劃是最合理,效益最高的,她應該丟下探員,轉身逃跑。可是……

  不,這純粹是我的自私,我要維護狼族戰士的尊嚴,隻此而已。我說過,我是不會愛上任何人的。

  狼族戰士解下綁緊馬尾,表麵寫上密密麻麻細字的細索,長發竟瞬間變得有如白雪,少女的雙目虹膜也變得粉白,瞳孔則化成一片白茫。

  解開製造幻覺的“術”,回複自己“白子”的模樣。

  阿海,你知道嗎?我天生就是“白子”,被族人叫作“忌子”敬而遠之,很醜,對吧?不過幸好你早已昏倒了。

  少女再閉上雙目,凝神靜氣,以某種奇異的節奏呼氣吐氣,同時嘴巴喃喃有辭,如祝禱。

  狼族戰士身上逐漸浮現出如和群犬對戰般的刺青圖案來,不過細看下會發現,其花紋比那時更為密集,且藍光更盛。

  一分鍾後,莎若雅張開雙目,她擦擦口鼻中溢出的血絲,倏地抬頭。

  同一時間,平靜的工地刮起大風,少女的白發隨風輕舞飛揚,一如白獅的鬃毛。

  少女再深吸一口氣,知道現在使用的禁忌強化肉體招式,必須燃燒自己的三分之二壽命為代價。

  莎依娜,不,詛咒之狼從黑暗中緩緩步近。

  同樣長發飛舞,無論外貌體形及身上圖案也有八成相似的兩名少女互相對峙。

  “啊哈,姐姐,這個裝扮和造型是怎麽一回事?你想當鬼嗎?那你應該躲起來,直至我找著你為止嘛。”

  “老妹,你知道現下你在幹什麽?你已經傷害了很多很多人……求求你,請不要再殺人了!”

  “你這樣怕死嗎?放心,撕開你的肌肉時,我會很溫柔的。”

  “老妹,你計劃的最後狩獵目標一直是我嗎?你真的如此恨我?”莎若雅歎了口氣,又認真的問道:“為什麽?我需要知道為什麽,是我做錯了什麽?你不是說過,媽媽死前,說過希望你幸福的嗎?這些都是假的嗎?”

  “你想知道?你真的想知道?”莎依娜古怪的笑了笑,道:“是啊,媽媽的確是這樣說,她握著我的手,說願我一生能幸福快樂,可是……可是……”

  “可是?”

  “可是她那時卻是喊著你的名字,喊著莎若雅的名字啊!她把我當成你,無論我怎麽呼喚她,她也是不斷重複,說“莎若雅,希望你一生能幸福快樂”,我等了又等,直到她斷氣前,一次也沒提過我的名字,一次也沒有!”

  莎依娜輕咬下唇,開始激動起來,道:“我不知道媽媽因為什麽而離開家鄉的……但她不應該……不應該把我和爸爸當成代用品……媽媽是,爸爸也是,公司的人也是,本雅明也是,那些歌迷也是,所有人都是!

  “他們喜歡我,因為我的臉蛋,因為我的聲音,因為我是搖錢樹,不是因為我是我,我是莎依娜,沒有人喜歡“我”。老天,“我”好像從來沒存在過般,我恨這一切,我痛恨帶來這一切的世界,特別是你!”莎依娜再深吸一口氣,突然平靜下來,似是談論今天的天氣般,再道:“那時黎斯理那混蛋捉了我和本雅明,我……我忽然很有力氣地打倒了他們。

  “我還沒搞清是怎麽一回事的時候,亞述叔叔及四個老人卻又突然出現,也不解釋半句就要來殺我,想不到“我”是這麽受歡迎呢。”

  莎若雅默然,明白了師父行動前,何以一反常態的保密和堅持不允許自己同行。

  “後來我從……呃,某個人處知道有關詛咒之狼的事及狼族的詳情,然後所有計劃就出現在腦海中。想想看,一心要阻止詛咒之狼複活的狼族戰士,自己卻成為其複活最重要的一步,那是多麽有黑色幽默感,多麽諷刺啊!”

  莎依娜頓了頓,視線投向遠方窗外的夜空,道:“聽好了,姐姐,我不是你,也不是任何人的洋娃娃,我不要再受別人左右,不再飾演任何角色。我要成為不用依靠任何人、任何事物,也能存活的“獨立生物”。”

  然後詛咒之狼的目光轉回莎若雅身上,淡淡又堅定的道:“所以,我想你死。”

  所有的憎恨,無論被扭曲或沒被扭曲的,皆盡徹底爆發,唯有死亡才可止息。

  莎若雅無言的看著眼前的妹妹,靈視能力告訴自己,對方身上除了那股濃得化不開的黑色氣場外,別無其它。

  “老妹,我再求你一次,別再殺人了,好嗎?”

  “你所認識的莎依娜,一開始就是個角色扮演,一開始就是個舞台上的幻象。”莎依娜和著殘酷的咆哮聲音道。

  莎若雅腦中再次閃過銀淩海說過的話及羔羊圖卷上的畫麵,以及整個哥特市,不,整個世界布滿那些野獸的情景。她深吸一口氣,奇 -?? ?一道淚水自眼角處流下。

  “姐姐,你怕得哭起來嗎?”

  莎若雅沒有回答,隻有她自己知道,這道淚水是為了自己的殘忍和痛苦而流。

  少女喃喃自語道:“對不起,老妹……不,莎依娜,我真的不是個稱職的姐姐,我剛剛做了個殘忍的選擇。”

  說罷,她頓了頓,足踏大地,選擇二字猶自飄揚於空氣中,莎若雅踏前一步,下一刻已閃至詛咒之狼前方。

  “吼!”詛咒之狼反射神經的揮爪反擊。

  利爪隻劃破空氣,莎若雅在對方反擊的前一刻,以一足為軸心,旋身至詛咒之狼身後。接著,肩撞,順勢踏前,雙掌前推。

  衝擊力由後背傳至前胸,骨折的清脆聲音響起,詛咒之狼整個身體往前倒。

  “吼呀!”詛咒之狼憤怒地轉過身子來,剛好迎上莎若雅綿密而多角度的攻擊。

  衝拳、貫拳、正踢、側踹、架拳、頂肘、膝撞、推掌、頭撞、指戮、掌劈、前掃腳、回旋踢,莎若雅渾然忘我,拋開生死顧慮,連決心本身的存在也彷佛消失了般。

  少女盡展所學,所有動作如行雲流水,以身體所有能造成傷害的部位,毫不留情地毀滅麵前的肉體。

  “喝!”莎若雅集中所有力氣,身微側,雙拳一上一下,同時向對手頭部及前胸處轟去。

  “嗚……”詛咒之狼吐血往後倒飛,再狠狠撞到牆壁上。

  嗄……隻要……再補幾記攻擊……莎若雅喘了幾口氣,雙拳緊握,欲上前了結對手。

  倏地倒在地上的詛咒之狼發出呻吟,沙啞的聲音消退,變回莎依娜清脆的聲音,身子也回複成正常的模樣,“是……是你嗎?姐姐?”

  “什麽?”莎若雅殺氣全消,馬上奔到莎依娜身旁。

  “我……我像是被困著……一直聽著看著,卻什麽也做不了,對不起,姐姐,對不起,我說了那些話……我沒有恨你……對不起……”

  “不要緊,老妹,不要緊的。”

  “是體內那些東西,那東西影響了我,我很抱歉……”

  “老妹,不要緊……不要緊……”

  “快,趁我現在可以控製身體,殺了我!我不想再有那些想法,我不想再傷害其它人!”

  “我……我……”麵對樣子回複正常的莎依娜,莎若雅不由再次猶豫起來。

  “不,趁現在,快殺死我吧,姐姐,快點!”莎依娜急道,身上的傷勢也開始複原過來。

  莎依娜突然把視線移往姐姐後方,急道:“銀探員……求求你,你來動手吧……”

  “不,阿海,或許有辦法,你先不要……”莎若雅急忙回頭。

  後方空無一人。

  同一時間,莎若雅隻感到自己胸口一緊,像是有什麽擠壓著肋骨及肺部,她回頭一看,一隻手赫然洞穿自己前胸。

  手的主人想當然是莎依娜。

  “老妹,你……”劇痛此刻才傳至腦部,鮮血自喉頭湧出。

  “對不起呢,姐姐,不過我猜不到,隻要換換嗓子加上幾滴淚就有這樣的好效果,真是令我喜出望外。”詛咒之狼順勢把少女的整個身子舉起,爪子緊抓著莎若雅的心髒,打算慢慢的把這人體最強壯的肌肉先掐碎再扯出體外,然後才好好品嚐。

  莎若雅雙手吃力地緊抓著詛咒之狼插入自己體內的手腕,可是狼族戰士終歸仍是血肉之軀,受此重傷的她渾身虛脫,有心無力。

  還是沒辦法嗎?我到底也隻是個不成熟的戰士而已……

  不,隻是個感情用事的傻瓜而已……

  莎若雅緊抓著對方的手倏地鬆開。

  “姐姐,你斷氣了嗎?”

  “喂!你!”

  “誰?”

  “這一邊,小鬼,是我亞述在喊你,你就是說想當我弟子的那個“忌子”嗎?”

  “是……是的……”

  “你這小鬼倒真的站了三天三夜沒動過,挺有骨氣,不過我還有最後一個考驗。”

  “是的。”

  “答我,何謂心?”

  “心,你指鬥心嗎?說到這個我可不輸任何人!”

  “膚淺!你聽好了,我用的其實是“生之拳”。和死之拳不同,並非為了破壞、毀滅某些東西,而是為了“生命”。”

  “我不明白,拳頭不是為了扁人的嗎?”

  “所謂“拳”,是把四指屈向手心,其實為“握”。這動作基本目的,是為了把某些東西抓到手掌中。不是為了傷害別人,是為了握著、保護什麽東西,所以才把拳頭握緊,不讓其它人搶去。所以答我,忌子,你的拳,是為了什麽而存在?”

  “我……我……”

  “你打算握拳,那你為什麽要握拳?你的心是怎麽說的?”

  對啊,為什麽?

  “答我,莎若雅,別給我那些為了狼族未來所以要努力的口號。我要你傾聽內心的聲音,然後才回答。隻有先學會聽懂自己的聲音,才有能力聆聽萬物的聲音,進而以心和自然溝通。”

  “是的。”莎若雅倏地雙目睜開,道:“我的拳,是為了保護所愛的人而存在。”

  “什麽?”詛咒之狼驚訝的道。

  莎若雅忽然覺得自己渾身精力充沛,頭腦清醒。如與萬物同在,自身和自然再無分彼此。

  這是極限狀態下的領悟。

  狼族戰士身上的刺青出現變化,先是收縮,再集中在鎖骨下方。複以此為中心點,現出數道有綺麗圖案的條紋,然後往身上各處呈放射狀伸延。

  四周突然刮起大風,不,風似是有生命般,違反自然現象地以二人為中心點,卷起猛烈的旋風。

  是的,這一招,在幽靈車站時想用的這一招……這次會成功的,一定。

  莎若雅再次緊抓對方的手,很用力。

  “什麽?”

  瞬間,莎若雅的雙手、心髒處均冒出數道電光,如有生命的藍蛇,卷向對方。

  “吼!”詛咒之狼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傳來劇痛。

  她狂吼一聲,猛力把莎若雅摔往身旁的牆壁,其力度極大,少女整個身子撞破磚塊砌成的壁身,再往更前方摔去。

  大口大口的鮮血這時才從詛咒之狼的嘴中吐出。下一刻,眼眶、鼻孔、耳朵甚至部分毛孔也有鮮血湧出,強大衝擊力自內而外爆發。

  “啪。”莎若雅巧合地落到銀淩海身旁。

  衝擊令探員開始回複知覺。

  旋風逐漸平息下來。

  “這是怎……天,莎若雅!”銀淩海看到眼前傷痕累累,其前胸被挖出一個大洞的少女,忙勉力上前,欲替她急救。

  “阿海……”

  “別說話。”銀淩海七手八腳地想替莎若雅止血,可是理智加上專業訓練卻告訴他,人受如此重的傷勢,即使華陀再生也束手無策。

  “阿海,我不是說我有辦法的嗎?這樣子所有人都可以生存了吧。”雖然受此重傷,少女仍反常地精神奕奕道。

  “莎若雅,別再說話了。”

  又是這樣子嗎?因為我的無能,我身旁的人都陸續死去……

  “阿海,看到我這個樣子了嗎?我是族中的“忌子”,即有白化症的白子,從小就被族人畏懼,媽媽也為此受族人排擠。她受不了,在我仍是繈褓時,違反禁令逃到人類世界……你一定嚇了一跳吧。”

  “不,沒有這樣的事,你還是你,莎若雅。”

  “其實我……我已經不記得媽媽的樣子,不過她的聲音,她哄我睡時唱的歌,就是我在你家時輕哼過的那首。我一字不漏的記著,很奇怪吧?”

  “不,不是的。”

  少女再次輕哼曲子,聲音漸緩漸弱,複道:“在車站時……在中央公園時……你為了保護我而擋在我身前……那一瞬間我很高興,我一直在保護別人,而終於,終於有人保護我了,我不會說話,但真的,我真的很高興……”

  “莎若雅……”

  “你的氣場是白色的,我從沒看過。很白、很亮、很溫暖,在酒店相遇時,我也是為此才相信你……”

  銀淩海感到肺部的空氣都像要被擠出來,想吐又吐不出,全身上下彷佛被猛烈拉扯著,這是那種看著重視的人離開自己,自己在一旁卻無能為力,靈魂被撕裂、揉碎的痛苦。

  莎若雅慢慢閉上眼睛。

  “謝謝你,阿海。”

  可惡啊!我不要這些,我不要這些,為什麽每次我都要眼睜睜的看著身旁的人死去,我憎恨這些,我憎恨這些,我恨這個世界……

  警探發出忿怒的吼叫,心中隻剩下如火焰般熾烈的狂暴情緒。除了忿怒和憎恨外,就隻有痛苦,所有的冷靜、理智、分析、計算、理性都被趕至世界的盡頭。

  獠牙慢慢冒出,剩下的一目變得赤紅如血……

  心中隻剩下痛苦的吸血鬼,完全無視覺醒的時限及限製。

  某種東西到達臨界點,然後,超過。

  等得太久了。

  自我意識及理智完全消失,一種原始的衝動支配一切,是饑渴。

  銀淩海的獠牙倏地暴長,而且毫不猶豫地刺穿少女脖子的大動脈。

  這是作為吸血鬼的銀淩海的第一次“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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