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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狼人族

吸血鬼偵探夜行錄 樓蘭海 19582 2025-10-20 17:21

  

  稍後。

  整棟酒店及購物中心都被警車、消防車、救護車及傳媒包圍起來,救護員、警察等忙進忙出,有如戰場般。

  莎依娜及唱片公司眾人以及高層,則被一大群傳媒所包圍,鎂光燈拚命閃動。

  “警探先生,謝謝你,要不是你及時趕到,我家的莎依娜、我家的莎依娜……”莎依娜的經紀人本雅明一把拉著銀淩海,痛哭流涕地拚命點頭道謝。

  “不……不用謝,這是我的工作。”銀淩海一副被嚇到的樣子,急忙回道。

  “我要向警察局要求發給你一張感謝狀……不不不,對了對了,警探先生,這是我的名片。以後若我們公司的藝人有什麽演唱會、表演一類,你想要票什麽的,盡管告訴我。我即使不要命也一定……”

  “不……不用了,我十分感謝你的好意。”拗不過對方熱情的銀淩海,勉強交換了聯絡方法後,逃亡般地跑了開去。

  巧妙避開傳媒及鐵定要他寫報告解釋的上司——“毒蛇”尼考爾後,銀淩海在救護車旁找到了莎若雅。

  少女倚在救護車旁,手臂上被手榴彈碎片割破的傷口剛包紮好。

  “莎若雅小姐。”銀淩海打了聲招呼,又假咳一聲,心中忖度著一個較好的開場白。

  “叫我莎若雅吧,”少女先打斷銀淩海,複又凝神看著銀淩海一會,才道:“還有,吸血鬼,有什麽不滿就一並直說,帳是一次清比較好算。”

  “莎若雅,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剛才幹了什麽?”銀淩海皺起眉頭。

  “嗯,我不清楚你指哪一方麵?你是說拯救一群無辜人的小命這一點?”

  “你知我說的是什麽。就是小姐你把一個人從窗戶踢飛出去的這件事。”他看著表情滿不在乎的少女,帶著蓄意隱藏的怒意道。

  “而且他拿著一個什麽……炸彈一類的,想和所有人同歸於盡。”莎若雅反唇相譏的道。

  少女說罷,眼神和銀淩海相接,頓了一會才道:“我是說,探員,當時換作是你,你會怎麽辦?你會開槍把他擊斃嗎?況且就算命中他,你可以及時阻止那什麽東西爆炸嗎?”

  “……”

  “別婦人之仁了,對方已是……總之,他打算和我們同歸於盡。我隻是犧牲一個人,以保存其它多數人的生命而已,情況就是如此簡單。”

  “生命不是如此算的,莎若雅。”

  “生命一直都是這樣計算的,隻是大部分的人不喜歡這個算法而已。”莎若雅頓了頓,用平靜的語氣再道:“總而言之,吸……血族的朋友,我感謝你這次的協助,但這是我的戰場,我自會收拾。”

  少女想了想,再道:“你若真要表達謝意,請替我擋掉那些筆錄什麽的麻煩程序,我不大喜歡和警察打交道。”

  “事情沒有這麽簡單,莎若雅,”銀淩海皺起眉頭,道:“你要我這樣做,至少還欠我一個合理解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嗯,不如就從你何以恰巧出現在現場開始,如何?”

  “我……總之……這……這是我們一族……我的事,我不需要向吸血鬼,呃,我是說,向你解釋。”

  “我是警察,已經有這麽多人被殺,這就關我的事。”

  “總之我會阻止詛……我是說不會再有人被殺的。吸……銀探員,其它的都不關你的事。”

  “你想在這兒說清楚,還是跟我回警局?”

  兩人的第二回爭辯正要開始,不遠處忽傳來急速接近的腳步聲。

  二人回頭,來者竟是莎依娜。

  莎依娜急匆匆的跑來,上前一把摟著莎若雅,道:“姐姐,你沒事吧?剛才嚇死我了,你呢?傷口痛不痛?”

  莎若雅嚴肅的臉孔露出溫柔的笑容,道:“沒大礙的,但如果你沒壓著我的傷口,我會複原得更快。”

  “啊,對不起!”莎依娜忙放開莎若雅,吐吐舌頭,道:“對了,你不是說抽不出空來慶功宴的嗎?”

  “這……我……我其實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嘛,”莎若雅有點忙亂的道:“豈知剛到達會場就聽到了槍聲,之後的事你也知道吧。”

  “嗯,我就知道有事時你一定會來幫我的。”

  莎依娜甜甜一笑,忽頓了頓,像是此時才醒悟到自己打斷了二人的談話般,向銀淩海吐吐舌頭,道:“啊,對不起,我一時激動。對了,警察先生,你救了我們,我還沒向你道謝呢。”

  “這是我的工作,請別客氣。”

  “對了對了,你們在談些什麽?”

  “我們……”莎若雅倏地頓住,瞄了銀淩海一眼。

  銀淩海愣了一下,心中一動,猜度出對方大致的意思,遂道:“沒什麽要緊的,我隻是想了解一些當時的情況……”

  “老天,剛才真的很可怕,”莎依娜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我不知道我真的這樣惹人厭……”

  “聽好了,這完完全全不是你的錯,”莎若雅帶著教訓口吻道:“小妹,路是你自己選的,既然訂好了目標,就要奮戰下去。”

  “知道了知道了,你們都是同樣的口吻。”莎依娜又吐吐舌頭,道:“對了,亞述叔叔呢?他沒有來嗎?”

  “嗯,他……你也知道他的怪脾氣吧。”莎若雅半轉過頭,道:“他又跑到附近的山區找些什麽罕見植物,還是老樣子,沒什麽的。”

  “那替我問候他吧,姐姐,要保持聯絡喔。對了,我給你的行動電話呢?”莎依娜像個不願上課的小孩,撒嬌的道。

  “我有隨身帶著的,你放心吧。”莎若雅沒好氣的道。

  “莎依娜小姐!”不遠處傳來本雅明氣急敗壞的聲音。

  莎依娜立時吐吐舌頭,忽由衷的道:“本雅明和社長說什麽要借此機會增加曝光度,老天,我真的討厭死這個偶像角色。”

  “是啦是啦,你要加油喔。”

  莎依娜上前抱抱莎若雅,又向二人揮了揮手,這才離去

  探員靜靜的看著姐妹二人,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

  莎若雅出神的看著妹妹的背影好一會,回過頭時,剛好迎上銀淩海的目光,立時小臉一紅。

  她別過頭,帶點忙亂的道:“好吧,我理解你的意思,不過這兒不是談話的地方。吸血鬼……不,警探先生,隨我來吧。”

  下城區中心地帶。

  此地不像市中心舊城區般納入市政府重建計劃,樓宇建築也較雜亂無章,聚居的多是隻領社會救濟金的貧困家庭。

  銀淩海隨莎若雅來到一幢舊式、褐色石頭的多層公寓。

  沿樓梯來到最頂層的一道木門前,少女迅速開了門,眼前是個僅可容一人站立,放了掃帚等清潔工具的雜物房。

  “這兒是……”銀淩海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們的其中一個落腳地。”莎若雅看了探員一眼,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輕輕牽起他的手,就直直往雜物房的牆壁衝去。

  “等等……”

  銀淩海隨莎若雅跨前數步,發現自己已置身在一個甚大的房間中,房間占了一整層,牆壁天花板等都和公寓本身一樣破舊,夜風從數扇玻璃已破掉的窗子吹進來,從窗外看出去,是下城區入夜後的寂靜街道。

  少女急忙放開探員的手,道:“這兒經過我師父的“改建”,原來的建築其實共有十層。不過所有人,無論路過或是居住的,都隻會知道……或是隻能察覺到一至九層,沒有肢體接觸和我們族人的默許,外人是沒可能進來的。”

  銀淩海聽罷,苦笑的拍拍頭。再回頭看去,自己進來處是一扇普通的公寓大門,不過門上刻上了數行不知名的文字和符號。

  他又再環視四周一遍,房間殘舊,隻有些簡單的家具,牆上各處則掛上大大小小,刺繡上人物圖案的掛毯。

  除日用品外,各處都放滿了式樣各異,風幹了的動植物和怪異形狀的石頭礦物。室內彌漫著一陣濃烈的藥草味,令探員想起唐人街的中藥店。

  莎若雅帶銀淩海來到房間近中央處,地上放著幾張織毯,少女先叫探員坐下,再跑到廚房去,像是翻找什麽。

  銀淩海忽地皺起眉頭,往房間遠處看去,那兒近牆處掛上一幅布簾,五感靈敏的吸血鬼察覺到簾後傳來微弱起伏的呼吸及淡淡的血腥氣味。

  好一會後,莎若雅拿著一壺燒開了的沸水、一套茶具及幾包似是風幹的植物葉子進來。少女先如銀淩海般席地而坐,複利落地翻出茶具,把各包似是茶葉又不像的幹葉子取出,以某種比例混合後放進茶壺中,後再把沸水倒進去。

  室內立時飄揚著一股淡淡的甘甜香氣,銀淩海嗅了嗅,登時覺得整個人精神抖擻起來。

  莎若雅把草綠色,似是茶的**倒進兩個茶杯中,自己先喝了幾口,再向銀淩海道:“這是我們一族傳統的迎客禮儀,血族的朋友,請用。”

  “呃……謝謝。”銀淩海把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不……說謝的應該是我……呃,我的意思是,感謝你剛才在莎依娜麵前沒再說什麽,因為老妹她……她什麽也不知道。”

  銀淩海不由得露出疑惑的神色。

  莎若雅瞬間現出一個苦澀的笑容,站起身來,邊從房中各處的瓶罐裏取出各式不同的藥草,邊用一副置身事外的口吻道:“我和莎依娜是同母異父的姐妹,老妹自小就和媽媽及……及繼父一起生活,我則跟著我師父。

  “她對於我們一族的血統,又或是黑暗世界一無所知。這次我們回來,我也隻是告訴她是師父有私事,故才在此地暫時逗留。”

  少女看看青年黑白分明的眼眸,忽低下頭來,不再答話,又拿出研磨棒等工具,把各種藥草粉末等混合輾碎。又過了一會,她像是要強調什麽般,再道:“總之她像個普通正常女孩般生活就行了,千萬別像我那般。”

  “你不可能如常人般生活?為什麽?”

  “吸血鬼,你好像不曉得我是幹什麽的。”莎若雅臉上再次現出古怪的表情。

  “因為我真的不知道。”銀淩海認真的回道。

  少女又盯著對方一會,先假咳一聲才續道:“我師父亞述·望是狼人族中最高階的祭師,而我則是他弟子。我們在黑暗世界中也兼任“妖魔獵人”的工作,和其它“獵人”一樣,經常到世界各地狩獵作惡的邪物,當然包括某些吸血鬼。”

  探員沒理會對方話中的淡淡諷刺味,徑自問道:“所以這次也是……那些邪物所幹的?”

  “嗯,也……也算是。”

  “如果狩獵這些……呃,怪物是你們的職責的話,那你們欠那女孩……呃,還有很多人一條命。”銀淩海想起宿舍被害女生的慘狀,不自覺加重語氣的道。

  “我……我很抱歉。”莎若雅忽然低下頭來,喃喃的道:“很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那時我隻顧四處尋找亞述師父……”

  “那個我……”少女的反應登時令銀淩海慌了手腳,他假咳一聲,生硬的轉移話題道:“嗯,莎若雅,無論如何,我是凶殺組的警員。在調查方麵,比如人手或資源都有不少優勢,所以可否請你把所知的告訴我。”

  莎若雅頓了一下,再戴上冷漠的麵具,先停下手上工作,替自己和銀淩海的茶杯中添茶。

  她想了一會,才道:“好吧,事情是這樣的……約在一個月前,我們狼人族長老剖獸以內髒作卜,預見了族中將出現……呃,被力量迷惑的同族,這名同胞他會……被獸性驅使,於滿月及新月下四出“狩獵”。

  “長老遂急召我們,並和我們一同來到這兒,希望把我們的同胞找出來,再……呃,導回正途。”

  “嗯,你的意思是,犯案的人和你們一樣,都是人……我是說,都是有某些特別能力的人類?”銀淩海抓抓頭,雖然自己身為吸血鬼,又處理過超越常識的犯罪事件,但仍舊很難接納黑暗世界的邏輯。

  “是的,這點我稍後會解釋。總之我們來到哥特市約三、四天後,長老再以獸骨烤火作卜,確定了對方的位置後,和亞述師父一同出發,但想不到卻……”說至最後,莎若雅露出一副神色黯然的樣子。

  “你呢,你沒有一道去?”

  “我……我其實隻是祭師助手,還是見習戰士,”莎若雅不好意思的道:“所以師父沒說太多,隻叫我留守這兒。”

  “唔……”銀淩海聽了對方的話,皺了皺眉,決定先搞清楚事情的先後次序再說,遂問道:“之後發生了什麽事?他們沒有再和你聯絡嗎?”

  莎若雅搖搖頭,道:“我發覺事情可能有變,這幾天都一直四處搜索,到今天稍早時才找到了師父,他受了……呃……一點傷。”

  少女頓了頓,眼神不由望向身後的布簾,續道:“他在……昏迷前告訴我,那名迷失了的同胞和黑暗福音樂團有關,我想起這天晚上恰巧是老妹的慶功宴,恐會有事發生,所以急忙趕來,接下來的事你也知道的。”

  “嗯哼。”

  銀淩海點點頭,腦中串聯起本身已知的情報,問道:“好吧,如果我沒弄錯,在狼……在貴族中有人因某種原因,會在……呃,新月及滿月下,意即每隔十五天會動手殺人,而現在已經有一人被殺……”

  他頓了頓,道:“等一等……我知道肯尼是你們同胞犯下第一宗案子的目擊者,但他為何會突然……呃,像是發瘋了般跑到酒店胡亂開槍?而襲擊目標又是黑暗福音樂團?

  “而且我也留意到了,他在麵對我們時,那種像是嗑了毒品的異常精神狀態,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嗯,很好的分析,我現在真的相信你是個警察了。”

  莎若雅苦笑了一下,道:“關於頭一個問題,我真的不知道,也不知道他襲擊樂團的理由。當時我隻想及時趕到酒店的會場去,屆時才隨機應變。

  “至於後一個問題,我所知的也不多,隻知道在現階段,詛……我是說,呃,我們這名同胞可以用某種……某種方法引發出其它人本身潛藏的忿怒和欲望,很可能那槍手就是受他“影響”。

  “不過是用什麽方法,詳情又如何,就隻有長老等人才知道。”

  “那他們在哪兒?你隻找到亞述先生,沒找到他們?”

  “是的,但從現階段看來,恐怕他們已……”

  莎若雅頓了頓,悲哀的表情一閃即逝。她深吸一口氣,用冷靜的語氣續道:“否則他們根本不會讓事情惡化至這地步。”

  “嗯嗯,”探員拍拍自己那彷佛變得超級巨大的頭顱,道:“那我先歸納一下:這名失心瘋……呃,突然瘋了的同胞是你們族人的一員,但你不知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幼。

  “不過既然是你們的族人,你們總有某些社交網絡存在吧,你可否憑此縮窄範圍?啊,還有,為什麽你們這位同胞會突然……呃,被獸性驅使?”

  莎若雅第三次露出那種古怪的表情,忽沒頭沒腦的道:“銀警探,我猜你應該才成為血族成員不久吧?而且你的上輩一定不大喜歡你。”

  “呃?”

  “我一直說的“族人”、“迷失同胞”等字眼,隻是古老沿用,一種約定俗成的稱呼,並非字麵上的意思。”

  少女頓了頓,道:“如果要詳細解釋,那可要好幾天。簡單點說,我們“狼族”……有些黑暗居民會叫我們“狼人族”。

  “當然,我族沒有人類傳說中能變成野獸或月圓之夜化狼的能力,我們隻是比一般人類更接近自然,更擅長和大地萬物溝通而已。”

  她說罷,指指銀淩海身後,探員回頭看去,那兒是一幅掛毯,左邊繡有一群穿獸皮持弓箭的人,旁邊是幾個尖塔式的帳篷。

  右邊是另一批相似服飾的人,不過卻背朝左,往一堆長方體,上有一支支煙囪般的建築群走去。

  “這是……”

  “我族一向不立文字,大部分曆史及文化均以圖畫及歌謠傳承。這幅掛毯說的是我族分裂的事,那發生在工業大革命剛開始時,當時因為某個……沒有記載下來的原因,族人對吾族的生存方式出現相左的意見,並為此爭吵不休。

  “最後有三分之一的族人決定融入人類之中,如普通人般生活,放棄了狼族的曆史和文化,並且令下一代知道得愈少愈好。”

  銀淩海開始懷念學生時代的曆史課,那比較簡單好懂。

  “我們稱他們作“迷失一族”或是“迷失同胞”,他們代代傳承,直到今天在人類社會中,有此族血統的人十成十不知自己的底。

  “不是有些人天生比較愛親近自然,或是較擅長和動物溝通的嗎?這些都是我族“殘留血緣”的影響。

  “縱然他們和一般人類無異,但習慣上我們都稱他們作“迷失同胞”。至於你問到他為何突然展開殺戮,很抱歉,我……我也是不知道。”

  “嗯,那你和……令師及眾長老就來自那沒離開的三分之二族群?”

  “是的。”莎若雅長話短說的道:“其餘堅持傳統的族人則隱居於渺無人煙之處,盡量避免和人類交流。不過因為生活艱苦,我們一族的人口已愈來愈少。

  “四位長老、亞述師父和我都來自這一族,而我們要找的這位同胞,我猜應該就是有“殘留血緣”的人。

  “這些事其實在黑暗世界是基本常識,大家都知道。理論上你的上輩會告訴你,故我剛剛才有此一問。”

  “嗯哼,”銀淩海有點尷尬的點點頭,再問道:“但根據你的說法,以及這位同胞的行為,他來自於……貴族的機率不是更大嗎?”

  “雖然就血緣上說機會是均等的,不過長老已調查過聚居的所有族人……嗯,反正人數也不多,”莎若雅苦笑了一下,道:“沒有人違反禁令離開,最近的一個也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況且那人也已經死了。”

  說至最後一句時,少女堅強的臉上瞬間露出悲哀的表情。

  銀淩海露出疑惑神色。

  莎若雅登時半轉過臉去,忙不迭的續道:“我說到哪兒……對了,正如我剛才提過,師父是族中最高階的祭師,所以有特權,可以自由出入人類社會。我自小被他收養作為其繼承人,因此也可以隨他四處流浪。

  “好了,基本就是這樣,你現在比較有概念了嗎,警官?”

  “唔。”銀淩海歎了口氣,道:“那假設你們的估計無誤,你們這位迷失同胞,不就可能是市內任何一個人了嗎?”

  “基本上,他們縱使“迷失”,總有血緣連係,長老可以透過卜卦等方法確認他們,但是……”

  “但是這種方法隻有長老懂,你和你師父都不會。”

  “是的,很……很抱歉。”

  他感到頭痛和所知的事成正比例增長,皺起眉頭的道:“那麽我們的情報實在少得可憐,那躺在布簾後的亞述先生傷勢如何?意識清醒嗎?能否告訴我們多一點事情?”

  “不行,他現在……”莎若雅下意識的回道,卻猛然頓住,愕然的看著他,一副你怎麽會知道的表情。

  吸血鬼沉默,隻指指自己的鼻子。

  莎若雅看看銀淩海,歎了口氣,拿起放在碗內已搗成漿狀的草藥,領先往布簾處走去,同時道:“算了,反正也是換藥的時間。”

  銀淩海疑惑的隨莎若雅來到布簾處,少女先從一旁的小櫃處拿出一卷清潔的繃帶,再一把拉開布簾。

  布簾後是一張簡單的行軍床,一名異常健碩的中年男子躺在**,雙目緊閉,呼吸微弱,似有若無,身上各處都裹上繃帶,陣陣草藥味道自繃帶下傳來。

  莎若雅輕輕的把附有漿狀草藥的繃帶扯開,上麵是大大小小,各個深可見骨的傷口。

  “老天,他受的外傷很嚴重,傷口遍及……嗯,主要器官及血管,已經一段時間了,可能有感染……”受過急救訓練的銀淩海看了看,立時問道:“你……呃,16 k小 說 wWw.16k.CN 首發你的藥有效嗎?抱歉,我沒無禮的意思。”

  莎若雅邊替亞述換上沾上新草藥的繃帶,避開銀淩海目光,道:“不,其實……其實這不是治療,我隻不過是在紓緩他的痛楚而已,讓他走時平靜一點。”

  “什麽!”探員馬上道:“你的意思是他躺在這兒,純粹是在等死?為什麽不把他送到醫院?”

  “我……”莎若雅搖搖頭,道:“不,這是不可以的。銀探員,作為族中的祭師,我們的教義列明,除了在戰鬥時絕不用經過加工的金屬製品外,在日常生活時也要盡量避免使用。

  “因為這些都被認為是不潔的,偉大的亞述·望一生都在履行這些訓條,我不能讓他在死前這一刻才失去尊嚴。”

  “尊嚴?所以你就這樣看著他,看著你的親人死去,而你什麽也不幹?真是高貴的尊嚴啊,你簡直是天使的化身。”

  “祖靈在上,要不然你想要我怎麽辦?”莎若雅提高音量的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師父他會死嗎?現在除了莎依娜外,他是我世上唯一的親人啊!但他平常千叮萬囑,說……所以我……我……”

  少女聲音愈來愈高,說至最後幾句時,甚至開始嗚咽起來,但她又立時頓住,硬生生把哭音壓下。好一會後,莎若雅回複一貫冷靜的語調,再續道:“總之,亞述師父能堅持這麽久,已經是奇跡了。

  “我不能犯沾染他靈魂這個罪。讓他平靜的回到祖靈身旁,是我唯一能做的,血族的朋友,我希望你明白。”

  探員頓了頓,忽沒頭沒腦的道:“你知道嗎?我猜這棟公寓已經老舊得很,一定違反了不少防火及建築條例,而且鐵定藏了一大票黑市居民。”

  莎若雅呆望著對方,臉上出現一個大問號。

  “而作為人民公仆,我有責任向有關的政府部門舉報,”銀淩海扯謊不打草稿的道:“屆時應該會有很多人來這兒,搞不好還會硬要將整棟建築物拆卸。

  “你可能習慣四海為家,覺得沒所謂,但因為你們而連累這兒的住客痛失家園,甚至被驅逐出境,這樣好嗎?”

  “吸血鬼,你到底想說些什麽?”莎若雅厲聲道。

  “我的意思是,把亞述先生送進醫院是我逼你的。你是為避免波及無辜,加上阻止那失控的同胞要緊,權衡輕重下,決定先虛以委蛇,假意答允,待事情解決了後再好好找我算帳。”

  “你……”莎若雅一時無言。

  “當你師父醒來質問你時,你就這樣告訴他,告訴他一切都是我這頭邪惡吸血鬼的惡毒陰謀。”銀淩海邊看著少女邊柔聲道:“他康複後若要找我算帳,我無任歡迎,這樣好嗎,莎若雅?”

  莎若雅臉上一時怒極,過了好一會才慢慢放鬆下來,少女複僵硬的點點頭,語氣生硬的道:“謝……不,我是說,吸血鬼,你這是對狼族的侮辱,你知道,我是不可以……呃,我是說,我是不會感謝你的。”

  “隨便你吧。”銀淩海苦笑了一下。

  銀淩海的家。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我對凱阿姨說亞述先生是某宗案子的重要證人,好讓他能秘密住院,莎若雅則留在醫院陪他。”

  銀淩海站在陽台上,向在自己對麵的雯妮莎道:“他仍處於昏迷狀態,凱阿姨說病人傷勢甚重,暫時隻能有限度地維持病人生命,不過他身上的器官已逐漸衰竭,不知還能支撐多久。”

  如往常般坐在陽台欄杆上的雯妮莎打了個嗬欠,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的弟子,道:“好吧,如果這是個睡前故事的話,它真的很爛。笨驢,你到底希望我幹什麽?”

  “雯妮莎師父,我希望你能幫忙,先醫好亞述先生,再用你的能力找出……”

  “哼!”雯妮莎冷哼一聲,硬生生打斷銀淩海的道:“你把我當成一千零一夜中的神燈精靈,要滿足你的三個願望嗎?

  “多管閑事是你的惡趣味,不是我那杯茶。”

  “老天,雯妮莎師父,現在亞述先生危在旦夕,”銀淩海急道:“更別提已經有多人被殺,再者,如莎若雅所言不差,十五天後又會有人被害……”

  “是啊是啊,就是重複著這世界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的事。”

  雯妮莎晃晃一雙線條優美修長的大腿,詭譎的笑了一下,道:“聽好了,笨驢,我沒打算收這爛攤子,有幾個原因:第一,上次那小鬼的事還算是血族的內部糾紛,我介入即是不算合理,總也算合情。

  “這次那小妮子自己也說了吧,純粹是狼族的家務事,不過是族中有人失心瘋而已,關卿底事。

  “第二,對方狩獵時用的並非任何術或是魔法,而是依本能作出物理攻擊而已,這我可沒辦法追蹤。”

  “但是我和莎若雅對那名……凶手知道得太少,”銀淩海不死心的道:“雯妮莎師父,縱然你不願出手,但你待在黑暗世界這麽久,總會知道多一點有關的情報吧。”

  雯妮莎忽地笑了數聲,聲如銀鈴,再續道:“是的,我的確知道。但真相要用同等的誠實來換,這就是第三個原因。”

  “雯妮莎師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親愛的騎士先生,你當然不明白。”雯妮莎說罷,如棉絮般無聲地躍落地上。卻沒有如平日般外出“吃晚飯”,反而往屋內走去,同時續道:“好了,我要睡了,沒事別來吵我。”

  “等等,師父……”

  “閉嘴,笨驢,用你的腦子好好再想想吧。”

  翌日。

  肯尼的家位於離市區有一段距離的北郊,鄰接城北山丘地區,是個已較少見的小型果園。

  肯尼的父親艾比是典型的內陸居民,有近兩米高的巨大身型,身上穿著牛仔布做成的連身工作服,以及手持一把,呃,此刻幾乎貼著銀淩海鼻子的雙筒獵槍。

  “警官,我再說一次,我不想再被打擾。”艾比咬牙切齒的道。持槍的雙手也隨聲音顫抖,彷佛隨時會走火。

  忿怒男子的腳旁還有兩頭雜毛老狗,也拚命向警探吠叫。

  “艾比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情,”銀淩海神態平靜,彷佛對方手中是把水槍般,續道:“我隻想再看看令公子的私人物品……”

  “你媽的明白個屁!你們這群家夥前不久來了一大票人,幾乎把這兒鏟平,又說什麽我兒子是殺人魔,我……我……”艾比一時怒極,一口氣換不過來。

  忿怒的他又喘了幾口氣,槍管瞄準銀淩海的前額,續道:“我給你五秒鍾,再不從我眼前消失,我就讓你以後都可以在額頭上抽煙!”

  “艾比先生……”

  “五、四、三……”

  雙方對峙間,一直狂吠著的兩犬忽地安靜下來,豎起的毛垂下,再如箭般衝往前方不遠處。

  “約翰、老巴,怎麽了?”男人忘了倒數,視線投往狗兒們奔跑的方向。

  兩頭老狗沒理會主人的呼喚,徑自跑到一名從小路緩步而至的少女身旁,它們的尾巴左右搖擺,發出表示高興的低吼聲,拚命圍著對方繞圈子。

  是莎若雅。

  “什麽?”自己的“老拍檔”沒來由的對眼前的陌生人異常親切,令肯尼父親瞬間傻了眼。

  由狗兒護駕的莎若雅來到二人麵前,少女蹲下身子,撫摸著兩頭老狗的脖子和肚子,狗兒也親切的伸出舌頭輕舔狼族戰士的手。

  她複抬起頭來,沒有說話,隻以一雙滿帶悲哀和同情的眸子,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名哀痛的父親。

  艾比愣了好一會,忽重重的歎了口氣,似是瞬間蒼老十多歲。

  果園主人垂下槍管,用無可無不可的語氣道:“它們告訴我你們不是壞人,進來吧。”

  稍後。

  二人得到艾比的默許,來到肯尼的房間。

  銀淩海左右掃視一遍,果如對方所言,房內的家具物品等都經過徹底搜索,稍有可疑的東西均被搬走。

  “莎若雅,”銀淩海假咳一聲,道:“我不是告訴你,你留在醫院陪亞述先生,調查工作由我來的嗎?”

  莎若雅搖搖頭,正式的道:“銀探員,現下我族的四長老凶多吉少,亞述師父又昏迷不醒,我是狼族唯一能繼續作戰的人,豈能坐在一旁不聞不問。”

  “好吧,但我希望你能克製自己,別像在酒店時那般……”

  銀淩海登了頓,想起剛才麵對肯尼父親時,少女發自內心的悲哀神情,心中充滿怪異的感覺,遂生硬的續道:“總之……總之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莎若雅沒回話,隻輕輕哼了一聲,道:“我知道了,銀探員。”

  少女說罷,視線在四周轉了轉,道:“那麽銀探員,你到底來這兒幹嘛?就如艾比先生所說,你們不是已派人來此處調查過了嗎?”

  “是的,發生了這麽嚴重的案子,一般我們會在凶手居所及工作地點作詳細搜查。”

  銀淩海解釋道:“但根據力高打聽來的……啊,我指我在警隊的朋友,他說在肯尼學校宿舍的房間,以及這兒都沒找到有用的線索,似乎他在行動前有意識地消滅證據。”

  “嗯哼,”莎若雅疑惑地勉強點點頭,道:“所以你才來這兒看看是否有遺漏的線索。”

  “不錯,因為好歹我也了解一些……”銀淩海苦笑著道:“一些超自然的背景因素,可能會找到其它同僚忽略了的東西。重要的是,我猜肯尼和狼人在第一宗凶案前已有某種關係。”

  “什麽?你說他們其實是認識的?”

  “從第一宗命案來看,那名狼人似乎對黑暗福音樂團有某種情結……”銀淩海盡量向莎若雅作簡單的解釋。

  “這和肯尼在酒店表現的情緒很類似。而根據我們調查其背景資料,他在學校相當孤僻,社交圈子甚窄,隻和另外兩名分別叫“嘉維斯”和“丹”的同學來往,他們在校內甚至被稱為怪人三人組。

  “不過最奇怪的是,“丹”在酒店槍擊事件前三天逃家,而“嘉維斯”則早在幾星期前失蹤,二人到現在也一直音訊全無,我的同僚現下也在全力搜尋他們。”

  “因此你懷疑他們之中的某人,可能就是我族的迷失同胞。”

  “嗯,果真如此的話,那就可以解釋狼人何以選擇於學校宿舍行凶,背後有地緣及社交因素影響。”銀淩海說罷,不由得再環視房間一遍。

  除了幾件家具外,房內大部分東西都被搬空,床鋪角落處放著一個泄了氣的籃球、而本來擺放大量書籍文件及計算機的書桌,現在隻剩下幾本過了期的流行雜誌、一本相當厚的牛津字典、學校社團的宣傳單、數本教科書及幾枝鉛筆。

  銀淩海向莎若雅作了個站著別亂動的手勢,開始細心搜索房間,過了好半晌以後才站直身子,歎了口氣。

  看來可能是線索的東西都被其它探員拿走了!銀淩海泄氣地心忖。

  “喂,銀探員。”一直保持沉默,靜靜看著整個房間的莎若雅突然皺起眉頭。

  “怎麽?”

  “我感覺到這兒還殘留著代表欲望及邪惡的紅黑色的氣場。”

  “莎若雅,請你解釋一下。”銀淩海想起她曾在酒店提過相似的詞語,問道。

  “我的意思是……”莎若雅思考了一會,說明道:“亞述師父傳授了我靈視(clairvoyance)之術,我可感覺……或者說看到部分生物的氣場。”

  “氣場?”銀淩海再拍拍頭,向現實世界揮手告別。

  “簡單點說,我們相信,所有生物的肉體外都包有一層叫“以太體”(Ethic Body)的物質,簡稱氣場。

  “氣場會隨該生物的身體及情緒狀況而改變,顏色也會隨之變化。高強的靈視能力者,甚至可以一眼看穿對方身體狀態甚至內心情緒等。

  “而亞述師父這方麵的能力很強,”莎若雅露出仰慕的表情,續道:“他可以看到的距離及時間範圍都很廣,而且不止人類,還包括大部分黑暗生物,他甚至可以憑物主在物品殘留的氣而追蹤對方。”

  “那你呢?你也可以這樣做嗎?”

  莎若雅聞言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有點期期艾艾的道:“這方麵我……我還在修行中,所以隻能看到……大約看到比較強大的氣場,我是說,嗯,當我集中精神一段時間之後。”

  “你的意思是……好像近視者看視力檢查表上的英文字母般,你隻看到字型較大的,而小的就看不清?”

  “嗯,大概就是如此。此外,比我強上太多的,以及有能力蓄意隱藏氣場的生物,這些我都尚未能夠……呃……”莎若雅尷尬的道:“總之,那時在酒店時,我也是憑此判斷肯尼並非那迷失同胞,以及你……嗯,沒有惡意。”

  “唔,那你在這房間“看”到什麽?”

  “因為物主離開的時間……嗯,太久了,”見習戰士一臉汗顏的樣子,道:“而且有太多人來過這兒,令氣場互相覆蓋。我隻能感覺到少許殘留的氣場,就是那種在酒店麵對肯尼時,那種……

  “硬要用文字說明的話,是暗紅色的,很濃,讓人很不舒服,彷佛無數的小蜘蛛在你臉上身上爬來爬去般的氣場。”

  莎若雅頓了頓,像是要彌補自己學藝未精般,向書桌指了指,有點急忙道:“隻殘留少許氣場的是這本東西,相隔這麽久還能讓我“看”到,可見肯尼投放了很多精神在其中,又或是這東西對他很重要。”

  “什麽?”

  銀淩海大訝,遂拿起字典翻翻,字典是舊版,很殘舊,很厚,大約有三千多頁,是那種放在圖書館一角,被當成裝飾品的那種。

  封麵本來的燙金字樣已褪色了,隻剩下勉強可辨的文字。而無論封麵、封底、書中各頁都有用透明膠帶修補過的痕跡,在書頁上、甚至書頁邊緣都布滿了汙痕和不知名的雜亂線條,似是某種塗鴉般。

  銀淩海再小心的翻了翻內頁,發現書的第一頁上貼著一張字條,上麵寫著“生字表”,接下來一大串冷僻的詞語,例如supernumerary(額外的)、xylophone(木琴)、glengarry(蘇格蘭高地人所戴的一種帽子)等,而且並非按英文字母的順序排列。

  “這是什麽?生字表?”

  莎若雅湊過頭來細看,同時輕聲朗讀出來。

  銀淩海不由得驚訝的看著她。

  “怎麽?”莎若雅接觸到對方的目光,有點不忿的道:“你認為以我的生活方式,我應該目不識丁,看到火會哇哇叫?”

  “啊,對……對不起。”銀淩海慌忙的道:“嗯,數據顯示,肯尼的確是一個以填字遊戲scrabble為主的課外活動團體的會員,不過這社團因為人數不足,早已解散了。”

  說罷,探員把生字表上的文字輸入隨身的PDA上,邊續道:“而且書上修補的痕跡都相當新,看來這本字典一定有某種價值,又或是隱藏了某種訊息在內……”

  “你指這可能是密碼那一類?”

  “嗯,很有可能。”

  莎若雅聽罷,焦急地從銀淩海手上接過字典,想詳細看看。卻一時用力過猛,整本字典內頁竟從書麵分離出來,紙張散落一地。

  “啊,很抱歉。”

  “不要緊。”探員忙蹲在地上撿拾,這時他才發現字典的內頁,即與書脊相接處貼得不甚牢固,隻塗些薄薄的黏著劑,沒有如一般使用膠帶黏緊。

  “奇怪,這種修補方式太不自然了……”銀淩海心中一動,像是捕捉到什麽般,偏又說不上來。

  一般有一定頁數的書籍,例如字典、百科全書等,內頁和書脊相接處,會先用黏合劑把若幹頁數先接合在一起,再以強力接著劑與書的封麵封底黏合。

  而問題就出在這兒,自己手中的字典,把封皮拆去後,會發現各頁的頁邊分別被透明膠帶黏好固定,可是彼此卻厚薄不一。

  如頁一至頁一百五十一黏合成一組,而頁一百五十三至頁一百七十五卻又黏成一組,接下來卻是頁一百七十七至頁二百一十三等等。

  而各內頁和書脊接合處則隻虛應故事般,隻簡單塗上一層黏著劑,剛剛就是因為莎若雅太用力,令書頁和書的封皮分開,令厚薄不一、分成不同組的內頁掉到地上。

  “不同組……等等……”銀淩海忽地露出靈光一閃的表情,翻出生字表和字典內容對照。

  這些不按英文字母次序排列的單字……是了,分成一組組黏合的內頁中,每一組隻會出現一個於生字表上的單字……是的,就是這樣……

  一直保持沉默的莎若雅忍不住問道:“想到什麽了嗎?”

  “嗯,”銀淩海指指分散成一組組的紙張,道:“以S字開頭為例子吧,例如supernumerary這個字,它在頁七百二十至八百一十三那組,除此之外這組沒有其它單字,即使同樣以S為開頭的synchrotron(同步加速器),則置於八百一十五至八百五十九那組中……”

  “啊!我明白了,窗體上的那些單字是一種密碼。”

  “不,那些單字本身半點意義也沒有。”

  “那你的意思是?”

  “訊息的確隱藏在字典中,”探員解釋道:“隻要換另一個角度看,會發現這方法簡單但是巧妙。

  “我說過,每組各自黏合的內頁均隻出現生字表內其中一個英文字,所以每一組厚薄各異的內頁均對應其中一個英文字。

  “我用回先前的例子,七百二十頁至八百一十三頁被黏合成一組,在這幾頁當中隻有supernumerary這個字出現過,故這組內頁是對應supernumerary這個字。”

  “嗯嗯。”莎若雅點點頭。

  “而生字表上的英文字是不按順序排列的吧?我們根據它們在表上的先後次序,再把和該英文字對應的各組內頁也依此次序排列好、迭好,那我們可以看到什麽?”

  “嗯……一本頁數弄亂了的字典?”

  “不止於此。”銀淩海說著,把將重新排序的厚字典橫置於莎若雅麵前,書背向著自己。

  “什麽……這是……”

  “不錯,就是這個。”

  銀淩海指指書頁的側麵(和書背相反方向的一邊),可以看到在書頁邊緣處,本來亂七八糟的線條竟變成幾個歪歪斜斜,似是小孩子塗鴉的文字。“呃?St.REX No.128……不會是……雷德(REX)大街128號吧?”

  “不錯,雷德街128號,一個地址。”

  晚上,哥特市,市中心老街區,雷德街128號。

  銀淩海和莎若雅在車上看著眼前的建築物。

  建築物約兩層樓高,占地約二千平方米,但外表殘破,窗子都用木板封死,各處野草蔓生,外圍有鐵絲網隔開,“危險”、“禁止進入”、“私人物業,請勿擅進”、“出售”等牌子掛滿各處。

  銀淩海調查過,這兒前身是某休閑購物中心。

  泡沫經濟爆發後,老板連夜逃走,中心也結業,此後因債權不清,加上傳出鬧鬼傳聞,是故一直丟空,找不到買家。

  “好吧。”銀淩海深吸一口氣,集中精神,雙目凝視黑暗。漆黑一片,如巨大墓碑的建築,開始明亮起來,黝黑的環境呈現出不同的灰度變化。視線範圍內沒有任何可疑人類活動。“奇怪,難道我弄錯了?”銀淩海心中猶豫起來。

  “不,你的推理正確,探員,”莎若雅像看破對方心思般,道:“此地隱約透出類似肯尼身上那種氣,應該就是這兒。”

  說罷,少女徑自打開車門,一無所懼地往建築物步去。“喂,莎若雅,等一等……”

  銀淩海隨一馬當先的莎若雅攀過圍欄,來到原來的大堂處,各處盡是破爛的櫥窗、座椅、玻璃碎片以及木板、混凝土塊、鐵枝等建築廢料。

  四周異常安靜。不,甚至有種過分寧靜,不似一般廢墟,反倒更像一座永久封閉的陵墓。

  “這兒給我的感覺很……很奇怪。”

  “你的感覺很敏銳,”莎若雅道:“貓、狗及老鼠等直覺較敏銳的生物,都出於本能地避開這兒……等等,那是?”

  少女倏地頓住,快步上前,來到左方某個角落處。

  地上赫然躺著一頭母貓,呃,正確來說是半頭貓。

  母貓隻剩下上半截,嘴巴困難的張合,喘息著,一旁還有一頭活的小貓留戀不去,看到二人接近也不知避開,隻是虛弱的在喵喵叫。

  銀淩海基於職業本能的察看母貓身上的傷痕,它身上及四肢滿布大大小小的傷口,似乎經過激烈的戰鬥,腰部斷口處參差不齊,像是被某些東西撕扯開的。

  莎若雅蹲下身子,平靜的看著母貓,人貓視線相接,彷佛作出某種無言的溝通。

  天上的月亮恰於此時破雲而出,幾縷月光從上方的天窗傾瀉而下,瞬間令少女的身影沐浴在銀光中。

  母貓緩緩閉上雙目。

  小貓發出悲鳴。

  待了一會,莎若雅再伸手拍拍小貓,嘴巴發出恐嚇的低吼聲,硬是把它趕離母貓身旁。小貓看了母貓屍體幾眼,一拐一拐的逐漸遠去。

  少女看著小貓逐漸縮小的身影,沉默不語。

  “你若想的話,可先把它抱到車上……”

  莎若雅神色古怪的笑了一下,道:“銀探員,我們對世界的看法和一般人類不同。自然是殘酷的,也是公平的,而所有東西,包括我們自己,都是自然這個“大我”的一部分,所以小鹿不一定純潔,豺狼也並非必然的邪惡。生存和死亡,其實是一體的兩麵。”

  莎若雅頓了頓,沒理會正在咀嚼自己一番話的探員,先指指母貓在地上留下的拖行血跡,複道:“順著這血跡,應該可以找到些什麽。”

  二人順著貓的血跡,來到一座異常清潔的櫥櫃前。

  他細心的左右觀察一會,心中一動,小心地把它往橫推開,地上隨即露出一個約一米直徑,通往地底的圓形出入口,壁邊附著一道垂直的鐵梯。

  “這是什麽地方?”

  銀淩海蹲下身子,查看地道入口,及入口旁的標誌及文字,沉默了一會,道:“莎若雅,你聽過本市舊地下鐵道的事嗎?”“你指地下列車?我不是原始人,當然知道。”

  “不,那是新的地下鐵道。

  “十多年前,當時舊區市中心一帶已有地下鐵道,後來政府擴充路線,卻發生了貪汙醜聞,工程也急忙喊停。及後新市長上台,宣布重新規劃地鐵路線,除了改道外,更封閉了幾條支線及車站。”

  “嗯,所以呢?”

  “封閉不等於車站從此消失,我曾和鐵路警察合作辦過幾個案子,知道市內還殘留著這些在地圖或是計算機上也查不到的“幽靈車站”。”“而這幢建築物正好位於其中一個車站的上方?”

  “嗯,”銀淩海站直身子,摸摸鐵梯的扶手處,道:“雖然主要出入口已被封死,但是緊急逃生口好像還沒有,而且你看,這道鐵梯很幹淨,顯然常有人出入……而且還有血跡……該死,還沒幹透。”

  探員深吸一口氣,正想沿鐵梯往下爬。一直凝神觀察地道入口的莎若雅卻皺起眉頭,伸手攔住對方。

  “怎麽了?”銀淩海問道。

  “這下方有些……有些東西,黑色的氣場很濃烈……很強大,對你來說太危險了,接下來就讓我一個人幹吧。”

  “你的意思是那個……什麽狼人很可能就在下麵?那我更要下去。”

  “不,你已幫上很多忙,”莎若雅道:“但這是我身為狼族……不,是祭師接班人的責任,而且對手是詛……總之……總之對手不是你想的那般簡單。相信我,無論身為警察或是……呃,血族,你也已幹得很好。”

  “你弄錯了,莎若雅,我莫叔……我的一個很重要的人教過我,不是因為身為警察,才不畏危險,而是因為不畏危險,才是警察。”銀淩海半點不退讓的道。

  二人再度僵持不下,似乎第三回合又要開打之際,莎若雅的行動電話忽然響起。

  莎若雅假咳一聲,拿起電話,寂靜的空間響起莎依娜的聲音:“姐姐,我剛剛完成了電台的訪問,累得隻剩下半條命,你現在在哪兒?一塊兒吃飯吧。”

  “這個……”莎若雅期期艾艾的道:“不好意思,我現在在忙,分不開身,遲一點吧,好不?”

  “才不好,我很想和你聊聊啊,”莎依娜撒嬌的道:“你的工作不能延後一陣子嗎?是什麽工作?”

  “這個……”莎若雅壓下聲音道:“總之是一些很重要的事,待解決後我會好好和你吃個飯的,我保證,好嗎?”

  “哼哼,神秘兮兮的,”莎依娜神氣的道:“別想再瞞我了。姐姐,所有的真相我都知道啦。”

  “你說什……什麽?”

  “嗬嗬嗬,”莎依娜怪笑幾聲,道:“姐姐,你其實現在是在約會,對吧?”

  “不是啊!”

  “好吧好吧,你說不是就不是,”莎依娜老氣橫秋的道:“那麽我不妨礙你了,遲些再聊。”

  “嗯,好的。”

  “啊,還有一件事,姐姐。”

  “什麽?”

  “可別太輕易讓他吻你喔,要確定了是王子再親喔。”

  “莎依娜!”

  對方笑著掛斷了。

  “咳……嗯哼……”收好電話的莎若雅尷尬的道:“銀探員,你要跟來的話隨你便,不過屆時別妨礙我。還有,由我領頭。”

  同一時間,哥特市立醫院,深切治療部病房。

  整個病房有如墳地,空氣中隻有維生儀器規律的運作聲,以及刺鼻的消毒藥水氣息。倏地上鎖的窗戶發出輕輕“啪”的一聲,再被輕輕推開,一道人影如輕煙般溜進病房中。

  “暗夜女王”雯妮莎。

  少女帶著如貓般優雅又無聲的腳步,慢慢來到亞述的病床前。

  她看著身上插著維生喉管的中年人,露出嘲弄的笑容,以打招呼的口吻道:“噢噢,這不是老亞述嗎?

  “黑暗世界中五大妖魔獵人之一,狼族史上最出色的祭師,我雯妮莎久仰你的大名。”

  雯妮莎看著毫無反應的對方,皺了皺眉,又道:“喂,你該不會連心靈也沉睡了吧?你的傷真有這樣重?”

  女吸血鬼皺了皺眉,上前一手按著亞述的額頭,再閉上雙目,道:“好,讓我看看你的記憶。”

  說罷,暗夜女王深吸幾口氣,嘴巴發出蚊蚋的聲音,念誦著種富節奏感的語言。

  一瞬間,紛亂的記憶影像如潮水般在雯妮莎腦海中湧現。

  四個身上刻有刺青的老人、一名束上馬尾辮子的少女、天上的滿月、流著汙水的地下水道、一群在黑暗中疾奔的狼、一個抱著兩名嬰孩的女人、顏色形狀各異的草藥、另一名束著長發的少女、一望無際的沙漠、半透明的女性影像、一卷殘破的圖卷、女性的嬌笑聲……

  “那半透明的女性……是“黑暗女神”?但是……要命,一點次序也沒有,有用沒用的都混在一起……”雯妮莎身上冒出汗珠,呼吸粗重起來。

  亞述,回答我,那個你在追捕的生物……狼人是誰?事情和“黑暗女神”有關嗎?是她令狼人出現?

  天上的滿月、束著長發的少女、一群在黑暗中疾奔的狼、四個身上刻有刺青的老人、一卷殘破的圖卷、半透明的女性影像……仍是毫無秩序的一連串畫麵。

  老天,快點,我快要支持不住了……

  雯妮莎倏地猛咳了一聲,放開靠在獵人額上的手,整個人坐倒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嘴角邊緣滲出少許血絲。

  她喘了幾口氣,臉上出現一貫的嘲弄笑容道:“哼,看樣子八九不離十,是“女神”的影響令狼人出現吧,你弟子這次麻煩大啦。”

  說罷,女吸血鬼安慰似的拍拍亞述肩膀,站起來步往窗前。

  “嗯,要提醒那笨驢別?這渾水,不過那笨蛋……算了,必要時把他敲昏再綁起來……”

  保護莎若雅……

  “什麽?”

  雯妮莎身影頓住,回頭看著用僅存氣力發出訊息的男人,一臉訝異。

  莎若雅……保護……

  “天啊,為啥我遇上的都是一群利他主義的怪物,這哥特市是稀有動物保護區嗎?”雯妮莎一臉受不了的樣子,搖搖頭,身影卻呆立不動。

  女吸血鬼忽地快速回到亞述旁。先歎了口氣,雙手輕輕握起獵人的手,再閉上雙目,喃喃念誦近似剛才的語句。

  又過了一會,他的心跳、脈搏及血壓等維生指數如變魔術般,慢慢轉趨穩定起來。

  “你別誤會。”

  滿臉大汗的雯妮莎喘了好大的幾口氣,先擦擦再度從嘴巴溢出的血跡,又畫蛇添足的道:“我可不是在幫你,隻是讓人知道我“暗夜女王”雯妮莎趁人之危,撿別人便宜,於我名聲有損。”

  說罷,女吸血鬼搖搖晃晃的站起,再道:“我已激發起你潛藏的生命力,接下來就看你自己了。”

  病房的走廊外傳來逐漸接近的腳步聲。

  雯妮莎迅速來到窗旁,打開窗子,躍到窗框邊緣,回頭輕聲道:“我可沒興趣當褓母,不過替你管教一下你的不肖弟子,這個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腳步聲來到門外,門倏地被推開,兩名負責巡邏病房的護士進來,疑惑的看著已回複寂靜的病房。

  “怎麽一回事?我明明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其中一名護士疑惑的道。

  “可能是風聲吧,”另一名護士上前關好窗子,道:“大概有人忘了關窗,風吹進來,讓你聽錯了。”

  “但我剛才的確聽到……”

  “是啦是啦,而且那人剛剛才從這二十樓跳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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